我妈生下我后就跑了。外公外婆偏心大女儿，对我宣称我是他们小女儿生的。就这样，我从小就管我小姨叫“妈”。直到小姨谈婚论嫁那年，外公外婆才让我改口叫“阿姨”。
1.在我妈谈婚论嫁的那天，我才知道我不是亲生的。我妈让我管他对象叫蒋叔。蒋叔经常带吃的喝的来找我妈。每次他在的时候，我就得管我妈叫阿姨。 大人们说，蒋叔是村里近几年唯一的大学生。 我便老是缠着他，让他教我学习。 蒋叔比学校里的老师还温柔有耐心。 我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叔叔。 所以，在他拿着梳子、镜子、称等一系列礼物过来时。我告诉了他一个秘密。“蒋叔，每次你一来，我妈非要让我喊她阿姨。” 话音刚落，蒋叔脸都白了，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。 我看到蒋叔这样子，急了，大喊，“妈，你快过来！” 听到我这一嗓子，我妈脸色也变得煞白。 她丢下手中外婆绣好的大红色枕套，急忙跑了过来。 看着大人们的反应，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说错了话。 我外婆也过来解释，“蒋嘉，你莫误会，甜甜是她姐的孩子。” 我呆住了。 什么叫我是她姐的孩子？ 我妈低头，局促地绞着自己的手指，“你相信我好不好，我只谈过你一个朋友。” 外公也站起来作证，“你实在不放心，可以做亲子鉴定，甜甜其实是我大女儿生的。” 蒋叔看看我，又看看我妈，“那她以后都要喊田娟喊妈？”为什么这么问？以后不能喊妈了吗？还是说，真的像大人们说的那样。蒋叔要把我妈给拐跑了。 我急了，抱住我妈的大腿直哭。 外婆过来拉我。 我当时就一个信念，要是我现在被拉走了，以后就见不到我妈了。 于是，我抱得更紧，我妈腿上都白了一圈。 一直没做声的蒋叔妈走了过来，“田娟，我们家也是要名声的。这个娃娃跟结婚，你选一个吧。” 听到让我妈只能选一个，我哭的更大声了。 我妈看了我许久，眼眶含着泪，“阿姨对不起，是我不好，瞒着你们。我是真的把甜甜当女儿看的。” “结婚之后，我一定努力给你们生儿子，甜甜我真的没办法说不要就不要。” 蒋叔妈看起来不满意这个答案，摇了摇头不说话了。 蒋叔看起来很生气，说话声音也变大了，“娟，我们自由恋爱，是有感情的。” “要是你不带着这个娃娃，我们还是照常结婚。” “你想想，你带着她嫁过来，别人怎么说你，怎么说我们。”“你要是非要带她的话，我们就算了吧。”后来，我才懂得人言可畏，唾沫星子能淹死人。当时，我只知道哭。 我哭的一抽一抽的，我妈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把我推开。 我妈把我抱了起来，转头看向窗外，“蒋嘉，是我对不起你。”蒋叔听到这话，叹了口气，跟他妈提着东西走了。我妈转头看向窗边。 被抱在怀里的我，看到我妈哭了。 不像我，只会张大嘴嚎。 她只是安静的流下两行清泪。 2. 外公劝她，“娟，我知道你对甜甜有感情，要不给他过继给你表哥，住得近你平时也能去看。” 听到这话，我哭得更厉害了。 我被外公、外婆两个人合力拉去卧室。 我妈呆呆地看着我，好像在思考什么，忘了阻拦。 外婆继续劝她，“你一个黄花大闺女，带着她，名声也被毁了。” 我妈终于出声，“当年，我姐就说把甜甜给表哥，可他死活不要。现在过了五六年还没孩子，又想起甜甜来了。” “妈，外头的人为什么嚼舌根？还不是因为我姐走了之后，你们非要说甜甜是我生的！” “你们是不是也是逼得我跟我姐一样，去外地打工再也不回来，你们才甘心？” “砰”一声。 应该是外公砸杯子的声音。 听起来外公特别生气，“行！两个女儿都管不住！” “田甜，从现在开始，我不会再给你拿一分钱，你喜欢带孩子是吧，自己搬出去带！” 我妈嗯了一声，把我从卧室救了出来，“让我带的也是你们，现在让我送走的也是你们，我不会再听你们的话了！” 我外婆劝和，“老头气头上说的话，你别当真。父母肯定都是希望自己孩子好的。”我妈不听，开始收拾衣服。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。”“希望我好？希望要蒋嘉的彩礼钱吧？”“就因为表哥给了两万块钱，说是收养费，就把外孙女卖了？”“卖完女儿卖外孙女是吧？” 我外公更加生气，将拐杖砸的很响，“不孝女！滚！” 我妈一只手牵着我，一只手提着蛇皮袋，带我到了她单位的宿舍。 好在之前跟她住的同事已经结婚，我们娘俩挤一个单间。 整理好衣服之后，我妈坐在床边不说话。 我抱住她的腰，“对不起，妈，是我说错话了。” 我以为我妈会发火，会哭，甚至打我一顿也好。 可她只是摸着我的头，安慰我，“甜甜，本来不应该让你现在知道的。” “既然你听到了，索性跟你说清楚。按说你应该喊我喊小姨的，可你妈生下你月子还没坐完就去了外地。” “你外公外婆比较喜欢我姐，为了保护她的名誉，在外面说你是我的孩子。” “本来我是不愿意的，谁知道，这时间一长，你要是不在我还不习惯了。” 终于，我问出了那句最想问的话，“我以后还能管你叫妈妈吗？” 她抱住我，“傻孩子，我还怕你不愿意叫我妈。” 我不住地喊妈，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身。 3. 没了我外公的经济支援，日子没那么好过。 平日里早上，我妈煮两碗面，一人一个鸡蛋。 可今天，她非说自己不喜欢吃鸡蛋。 任凭我怎么说，她都只吃碗里的面条。 我知道我妈在撒谎，她太不会骗人了，一说大话就结巴甚至耳根发红。 我含泪吃下鸡蛋，“妈，以后我有钱了，一顿让你吃十个鸡蛋。”我妈终于笑了，“哪吃得了这么多。”“咱们吃一个，看一个，剩下的扔了。”虽然是开玩笑，我妈还是趁机教育我。“别呀，可不能浪费。” 当时的九年义务教育已经普及，可学校还是要收学费、书本费、学杂费和校服钱。 林林总总下来也不是小数目。 为了补贴家用，我妈下班之后就在寝室做手工。 一串珠子八毛钱。 放学之后，我自告奋勇，想帮我妈分担一点。 我妈摆手，“你只管学习，别的不用操心。” 于是，我趴在小桌子的另一端开始写作业。 不像现在，几乎所有父母都会辅导孩子作业。 我上学期间，我妈从来不看我的作业。 她总是说，学习是给你自己学的，你自己不认真，最后吃亏的不是我，是你自己。 所以，上到五年级，我成绩都一直是中游。 直到那天，同学李莉一脸憧憬地看着路过的穿着校服的一中学子，“我要是能考上一中就好了。” 我不解，“为什么？” 李莉跟我说，“一中每年都有一两个清华北大的名额。考上好大学，就可以让我妈过好日子。” 原来是这样。我在心里记下了。那天以后，我便开始发愤图强。我也要考上一中，考上清华北大，让我妈也过上好日子。小学的知识不难，主要是要细心。之前主要是不懂学习的重要性，马马虎虎的，就丢分了。 小升初的考试中，我老早就做完了试卷，剩下的时间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好几遍。我如愿以偿考入了市里最好的明德中学，。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。 4. 刚到家，小小的寝室里面挤满了人。 我拿着成绩单进去，里面站着我外公外婆，还有表舅和舅妈。印象中一直没给过我好脸色的舅妈，这次居然掏出了一根棒棒糖。“甜甜呀，来吃糖。” 我看向我妈，我妈点头，我才接下了棒棒糖。 贪婪地品尝着。 真甜。 表舅一把夺走了我手中的成绩单，“哟，还真的能上明德中学。” 外婆看向我妈，“甜甜到时候去市里读书，还是跟着你表哥比较方便，他们刚在市里买的房子。” 舅妈也过来问我，“甜甜，跟我们去市里住行不行，天天给你买棒棒糖吃。” 我妈看向我。 我疯狂摇头。 舅妈看在眼里，给表舅使了个眼色。 表舅会意，“妹妹呀，知道你对甜甜好，你为甜甜考虑一下撒。” “你说甜甜好不容易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，总不能说不上吧？” 我外公也帮腔，“你不考虑你自己就算了，想想甜甜的前途。” 舅妈点头，“是啊，王家那姑娘，只读了个高中，彩礼就要了八万哩。” 舅妈比了一个夸张的八的手势后，看向我妈，“妹妹，你放心，你给她养这么大了，彩礼到时候给你一半。” 我妈看向我外婆，“你们今天合伙过来，就是为了说这个？” 外婆不敢对上她的视线，“哎呀，不还是想为你减轻点负担。” 表舅也过来劝我，“甜甜，跟我住市里，你上学也近不用住校，想吃什么给你买什么。” 我妈把我护在身后，“表哥，你说的跟你住是什么意思？你是想让甜甜喊你喊什么？” 我妈这问题问的直接。 表舅指着我妈的鼻子，“行，今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。” “甜甜去市里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，租房子你那工资也不得够。” “跟着我们，肯定就是管我们喊爹妈。” “我那朋友，刚从广东回来，跟你差不多大，条件可好了。” “介绍给你当对象，对你够意思吧？” 我以为我妈会拒绝。 可她却说，“这也不是小事，我考虑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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