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欣欣和以往任何一个周末早晨一样,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到自然醒。
确切地说,是被尿给涨醒。七岁的她刚刚跟父母分床,天快亮时就觉得想尿尿了,又不敢独自去卫生间,憋了好一阵,迷迷糊糊中又睡着了。
现在天已经大亮,她再一次被尿涨醒,这次再不上厕所就要尿床了。
欣欣急匆匆地跑到隔壁房间,拖着方小雅的手,大喊着妈妈妈妈把她吵醒。方小雅半眯着眼睛,强打起精神,陪女儿一起来到卫生间。
欣欣坐在儿童马桶圈上,终于露出舒缓的表情,眼睛正好瞅见门外的地板上,一个粉红色的毛绒娃娃,正大头朝下地趴在地上。
“妈,你怎么把我的娃娃乱扔啊!”欣欣不乐意地抱怨开了。
“是你自己乱扔的吧,我才不会......”方小雅打着哈欠,回头看了一眼,这一看不要紧,话还没说完,竟然扔下欣欣跑去了客厅。
客厅里乱糟糟的,电视柜的抽屉全都敞着口,地面上扔着各种包包袋袋,小雅的单肩包斜跨包化妆包。
范诚的电脑包,欣欣的书包,每个都拉开拉链,开膛破肚地躺在地板上。
“姓范的,你昨晚梦游了!”方小雅大喊着冲进卧室,把还在呼呼大睡的范诚给揪了起来。
不看不知道,再一看,卧室里的五斗柜,大衣柜,抽屉和柜门也都敞开着,衣服也被翻得稀烂。
“别闹,让我再睡会儿。”范诚睡得正香,嘟囔着便又要倒头睡去。
方小雅不干了,出了范诚最怕的大招,一把把被子掀开。
范诚一个激灵,全身缩成一团,逼不得已起了床。
“你自己看看,这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干的?我可不管,你弄乱的你负责收拾好,赶紧的,一会儿还要带欣欣去动物园呢。”方小雅扔下话,就去给欣欣擦屁屁了。
范诚回过神来,越看越不对劲,跳下床来到处检查。很快就发现了第一个问题,手机不见了。
两个人的手机是前不久的结婚纪念日,一起买的华为情侣款,虽说没有苹果手机贵,也值好几千呢。
随即范诚发现大问题了,平板电脑不见了,钱包也空了。
“老婆,咱家进贼了!”范诚望着还留着一丝缝隙的防盗门,大喊道。
进贼?小雅起初还不敢相信,可等她也回过神来,露出了比欣欣还惊惶的表情。
范诚比小雅要冷静得更快,忙叫小雅和欣欣别乱动地上的东西,得打电话报警。一会儿警察来了,没准还要取证,不能破坏现场。
望着范诚脸色凝重地用座机拨打了,小雅拉着欣欣坐在了沙发上,不敢乱动了。
“妈妈,警察叔叔真的会来吗?”欣欣从没跟警察叔叔打过交道,又紧张又兴奋,全然不了解家里损失了财物。
小雅哪还有心思跟孩子说话,只坐了不到两分钟,就忍不住跑到卧室里鼓捣起来,连范诚叫她也不理。
范诚生怕她破坏现场,贼已经来过了,该丢的也已经丢了,要是这节骨眼上不小心蹭掉了什么指纹,没准会影响警方抓贼。
“拉倒吧,我就不信咱家这贼还能抓着,就算能抓着,还能把咱的钱给吐出来?”
小雅头也不抬,使劲往枕头套下边掏,直到手指碰到硬硬的零钱包后,才稍微安下点心,首饰还在。
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,一根项链两个坠子三枚戒指,除了一枚白金钻戒,其他几样全是黄金,加起来也不过十克。
只是这些东西全是婆家和娘家结婚的时候送的,其中两枚黄金戒指是老款,是两位婆婆年轻时候置下来的金器,白金戒指是范诚送的婚戒。
手机也好,平板电脑也罢,只要有钱,丢了都能买回来,这些宝贝要是丢了,花多少钱也买不来。
小雅把宝贝们又揣回枕套,开始跟范诚计算损失。
茶几下的地毯上,躺着大大小小三个钱包,连欣欣的儿童钱包都没有放过,全都咧着嘴,肚子里空荡荡,好在可以一眼看到卡位里边的身份证和信用卡,都还在。
这个贼还不算太恶劣,只拿走了现金。
欣欣看到零花钱也被偷了,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,一颗颗地滚了下来。小雅搂着欣欣,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安慰道丢了多少钱,妈妈就再补多少钱。
“妈妈的钱也被偷了,你的钱谁来补呢?”欣欣红着眼眶,呜咽着说道。
小雅心头一暖十分欣慰,孩子年纪不大,倒这么懂事了,正想夸夸欣欣,门外响起了脚步声。
距离报警电话拨出去,只过了十多分钟,小雅没想到警察这么快就来了。警察们刚敲门,就把门给敲开了。
一老一少两位民警进屋,首先问了情况,再问了损失,得知现场没有破坏后,首先表扬两口子有觉悟,然后打电话给刑侦的同事,过来拍照,采集指纹。
做过简单的询问后,两位警察又研究了一番现场,断定这个贼是个惯盗,应该是用技术手段开的防盗门锁。
范诚睡觉特别死,呼噜声特别大,小雅是带着隔音耳塞睡的觉,所以二人对小偷进了卧室,并在自己身边翻箱倒柜全然不知。
再加上隔壁房睡着孩子,怕欣欣做噩梦害怕,夫妻俩从不把房门反锁。
一想到昨晚那个贼居然进过卧室,就在跟自己相距不到一米的地方开过柜子,小雅就觉得毛骨悚然。
她不怕鬼,怕人,活人。幸亏昨晚睡的死,万一半夜醒过来,正好跟贼对上眼,万一那贼手里有个凶器,随便一招呼,那可后果不堪设想。
没多久,搞刑侦的警察带着专业器具赶来,有专门照指纹的灯,有指纹粉,小毛刷,还有照相机。
这些东西一一摆开,就有种专业、令人信服的感觉。
方小雅根本没想到只是普通的失窃,也可以真的动用警方力量,有种说不出的感动,忙给他们倒茶,端起茶杯才发现,一家三口打起床后,都还没喝过水。
有三位警察忙前忙后,方小雅顿时有了安全感,没准真能抓住小偷。
情绪才刚刚稳定一点,书房里却传出范诚一声大叫,原来那贼连书柜也没放过,还特识货地拿走范诚收集多年的一本邮票。
警察问那本邮票值多少钱,范诚低着头想好了好一会儿,报出一个令小雅惊讶的数字。
单单是里边一套四方连,就值好几万,还有好几张价值大几千的小型张,其他零零碎碎的邮票也都少则数百多则上千。
小雅真想说说范诚,既然知道这玩意儿贵,又是宝贝,干嘛不跟她的首饰似的,好好藏起来呢?书柜又没上锁,谁都能打开。
看到范诚那心疼的模样,小雅又说不出责备的话来,毕竟他也不想,谁能料到家里会进贼呢。
虽说家里不用节衣缩食,但也不是大富之家,小雅打结婚后就没去过商场买衣服,打折都嫌贵,全都在淘宝买所谓外贸原单,幸亏她是搞美术专业的,会搭配,让全家人看起来都还算过得去。
但算算这本邮集的价值,都够给家里换量新车的了,真让人揪心。
小雅难过得简直要哭出来,正在这时,老警察在客厅里又发现了新线索,忙唤大家过去。
摆在地上的是一个卡片式手机,整个手机只比名片大不了多少,薄得几乎能装进钱包,功能也只有最简单的接打电话和短信,连个摄像头也没。
“这是你们的手机吗?”老警察带着手套,正用钢笔拨弄着那只手机,它正好被范诚的钱包盖住,刚才谁都没看见。
“我们家没有这样的手机,从来没见过。”欣欣抢先回答。
“准是小偷的!八成是他把钱往口袋里塞的时候,不小心给带了出来。”小雅眼睛一亮,甚至联想出小偷在塞钱时的动作了。
“这可是个很关键的线索。”负责刑侦的警察一边说着,已经去找透明胶袋了,准备把这个证物给收起来。
他们说可以调查开户者的身份,还有里边的往来电话,有了这些,就不愁找不到小偷。
“这个手机是我的。”范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。
“你的?你什么时候买的?我怎么不知道。”方小雅忽然敏感起来,警惕地望着范诚。
“我才买不久嘛,便宜,才两百多块,备用机,准备手机没电的时候用用的。”范诚脸色有点红,挠着头解释道。
这反令小雅更加怀疑了,结婚这些年了,他只有在紧张,不自然的情况下,才会做出这个习惯性动作。
尽管心里有一千一万个疑问,方小雅也不得不耐住性子,等警察做笔录,又采集全家人的指纹留作比对。
期间方小雅已经用目光审视过范诚数十遍了,除了略微紧张,有点没话找话地跟警察说话外,基本上没有更多动作,也不太敢跟小雅目光对视。
这态度绝对有问题!
方小雅在心里已经做出了判断。明明心急如焚,恨不能立刻把范诚抓起来质问,却偏偏那位老警察格外负责,临走时还再三叮嘱,让换锁时一定要换更高级别的防盗锁。
终于真的要走了,范诚特别热心地送警察下楼,顺便去小区附近找卖锁的店,还要去银行取点现金。
方小雅还没来得及说话,范诚已经脚底抹油,飞快地钻进电梯。
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,在自己家,晾你也飞不到哪去。
小雅带着欣欣,在家收拾东西,搞卫生。
欣欣到底是小孩子,干了一会儿就看电视去了,好不容易得来的周末已经消磨了半天,动物园是肯定去不成了,动画片可不能错过。
小雅正烦得要紧,心里乱糟糟的,找了些面包牛奶让欣欣自己吃,她则拿起刚才抓在手里的那个卡片手机,跑到了卫生间去。
说起来,刚才这个手机范诚还想拿走,是小雅趁他不注意,从他外套口袋里摸出来的。当时范诚还回了一下头,幸亏手机太轻薄,他都没有发现。
开机,小雅的心噗通乱跳,这还是她第一次偷看范诚的手机,以前她想看都是大大方方拿过来看的,从没发现过情况。
手机是非智能的,很容易操作,没有密码,很容易进入电话簿,查看通话记录。
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,整个手机只存了一个手机号码,这个号码机主姓名也没有,只用数字标明了一个2。
另外还有数量恐怖的短信来往,这个量大到每天有几十条,五百条的内存几乎都快耗完了。
如果不把窗户打开,透透气,小雅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,浑身的血都往头顶上冲,她感觉自己的脸又热又烫,怒火足以在头顶聚集出一片乌云,不,是绿云。
小雅命令自己冷静下来,范诚随时可能回来,自己必须采取点行动。
深呼吸一口,她去找出相机,把手机里边存的号码,还有来往短信,拍了下来。
数量太多,做不到每条都拍,再加上她的两只手都在发抖,拿不稳镜头,只能随便拍了十几张,就扔下相机自己翻看起来。
各种各样的短信都有,有问候身体,关照饮食,也有互诉苦恼和工作问题。
还有那些久违的肉麻字眼,要不是亲眼看见,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由范诚打出来的字句,就连谈恋爱那阵,他也没说过这么骚情的话。
真是没想到啊,范诚居然是这种人。
再一看这些短信和电话的时间,好多都是在工作时间,除了白天的工作时间,还有小雅给欣欣洗漱,伺候她睡觉,给她讲故事的时间点。
手机在抖,是有电话进来了吗?小雅深吸一口气,令自己冷静些,原来是手在抖。
我辛辛苦苦带孩子,你开开心心玩婚外情,如果现在范诚站在小雅面前,她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刀子。
眼泪不争气地落下,小雅赶紧擦掉,为什么要哭,对不起我,对不起这个家的人是他,我什么都没做错,不能哭,不许哭!
可眼泪不听话,越擦越多,正好门外有了动静,是范诚回来了。他带回了换锁的师傅。小雅用冷水洗了把脸,把手机揣好,换上平常表情出门去。
这一等,又是半个小时,直到锁匠过来把门锁换过,又付好钱送他走,范诚终于没有出去的借口,不得不跟小雅四目相对。
“说吧,她是谁。”小雅把范诚叫到房间,关上门来说话。
“谁啊。”范诚支支吾吾,还想打马虎眼。
小雅亮出卡片手机,目光恨不能化作X光,看透面前这个男人的五脏六腑。
“就是一个网友,没见过面的。”范诚心虚地垂下了头。
咣当一声,镜子摔到地上,碎成许多片,小雅的眼睛里都快迸出血来。
“你这是干什么,有话好好说......”范诚话还没说完,又一个东西砸碎在脚边,这次是个茶杯。
“你疯了,还过不过了。”范诚惊讶地看着小雅,这茶杯是她最喜欢的一个,生气归生气,糟蹋东西可不好。
“不过了!离婚!”小雅咬牙切齿地说着。
卧室门开了,欣欣瞪大了眼睛,惊恐地望着爸爸妈妈,看到地上的碎片后,她都快哭了:“妈妈你怎么了?爸爸欺负你了吗?”
气氛顿时转化,浓浓的火药味消散大半,小雅的眼神也柔了些。范诚赶紧蹲下来哄欣欣:“爸爸妈妈闹着玩呢,欣欣饿了吧,家里乱着呢,今天做不了饭,我送你去奶奶家吧。”说完,也不管孩子同不同意,范诚就拉起欣欣的手往外走。
看到这个男人又要临阵脱逃,方小雅更生气了,“你还是个男人吗?敢做不敢当,有种当着孩子的面说个清楚!”
“别这样,大人的事别扯上孩子。你再等我一会儿,回来我一定给你个交代。”范诚终于鼓起勇气正面小雅的视线。
范诚送小雅回奶奶家,家里只剩下小雅一个人。
她不确定范诚究竟是想当逃兵,回避问题,还是没做好思想准备来面对自己。
这事来得太快太突然,就像刚刚还明朗的天忽然下起一场暴雨,她又正好没带伞,连个躲的地方也没有,淋了个精湿。
方小雅在屋里来回踱着脚步,其实不仅范诚需要思想准备,她也需要。
这种事情以往总是在狗血电视剧里看到,要么就是在网站上的怨妇贴里出现,在此之前,她是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为什么不会?倒不是方小雅自信,而是她跟范诚的感情来之不易。
上大学那会儿,方小雅在艺术系也算一朵小花,追求者不少,范诚为了追她,花了不少心思。
后来大学毕业,方小雅为了考研有两年没工作,只做些零散活儿,帮杂志画画插图什么的,赚点饭钱,范诚家强烈反对这个没有固定工作的姑娘,生怕她将来拖范诚的后腿。
无论家里怎么反对,甚至断了范诚的生活费,他也没放弃过小雅。
最艰难时,范诚打两份工,白天去公司上班,晚上给人家当台球陪练,有时候为了多赚点小费,要耗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家。
那是两个人最苦的一段日子,小雅没日没夜地画插图,画封面,人家提点要求,就要反复修改,因为是新人,免不了有些亏吃。
曾有家小杂志欠了小雅半年的稿费,起先说等主编回来,跟她签长约再一起结算,结果最后杂志社倒闭,人影子都找不到,半年的心血打了水漂。
那时候的范诚把所有家务都承担了,买菜做饭洗衣服样样都来,除了工作赚钱就是照顾小雅,让她安心看书,不操心赚钱,好好考研。
连着考了两年,小雅总是差那么一点,安不下心念书,干脆跟范诚把结婚证给领了。
那时候还买不起房子,租住在城中村,虽是陋室,两个人却和和美美,总算熬过了难关。
渐渐地,范诚的工作进入良性趋势,小雅也在插画界渐渐有了点小名,这两年还帮几家小杂志拍摄封面,收入也比从前大有改观。
日子就像那句成语说的一样,先苦后甜。
小雅相信范诚是真心爱自己的,当年的她除了清清白白的青春,什么也没有,他愿意那样对自己好,一定是真的好。
也许谁都不能甜上一辈子,现在,他愿意把这甜头给别人尝了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或许是爱情过了保质期,现在孩子都七岁了,两个人在一起超过十年,他一定是不再爱自己了。
望着镜子里那个蓬头垢面挂着黑眼圈的憔悴女人,小雅都对自己失望,这样的女人,值得他疼爱一辈子吗?
虽说平日里这个男人的种种优点都在时间的打磨下被她忽视,只剩下缺点不断放大,但要被他先放弃自己,那种背叛的滋味可不好受。
小雅不习惯在两个人中处于被动,但眼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抓起电话,想打给方小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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