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朝时期,永州府往南的方向有一座九嶷山,它横跨湘粤两省,素有“舜帝南巡葬身九嶷,娥皇女英垂泪殉情苍梧之野”的传说。
据说每到清明前后,山间常有白雾冉冉升起,使得山上如人间仙境般,九座峻峰高耸,断断续续,如仙女下凡又如文曲星降世。
在九嶷山的山脚下有一个村子叫李家庄,这个村子虽然不大,却也是人杰地灵,才人辈出。
每年的农历腊月二十三,李家庄的家家户户都要送灶神,这也就给各处的小商小贩有了做生意的契机,整个村里都显得热闹非凡。
不得不说,李家庄有户人家令村里人啧啧称奇。他家祖上世世代代务农,在村里算是贫困户,可是到了李福父亲手上,就凭着到倒卖药材发了家,买房购地置铺,全家人过上了富裕的日子。
现今,李福刚过二十岁,家里只有常年患病的母亲陈氏,三年前他爹就病逝了。村里人经常来他家询问“发家秘籍”,李福只是摇头,陈氏也只是淡然的回复四字:“早起早睡”。村里人都觉得他们在装蒜,不肯把秘密告知大家。
李福的药材铺开在勤访街,因为平时诚信经营,待人又客气,每天来购买药材的商贩络绎不绝。
隔壁包子铺的老板见李福忙上忙下的,便时常拿他打趣:“你这毛头小伙,不贪玩贪吃的,也不娶媳妇,对那些商贩那么好干吗?店里有的是给你打工的伙计,何苦自己那么辛苦受罪呢?”
李福听见这样的话语,并不言语只是嘿嘿的笑。等到自己真的空闲了,才会搭上几句:“大叔,你也知道我爹不在了,我娘身体又不好,我不尽心打理这个店,以后日子怎么过呢?对客人好是想做二回生意,虽说伙计是花钱请的,做事也应该有个限度,不能死力的让他们干活。”
包子铺老板摆了摆手,他觉得李福就是一个傻帽,自己是东家花了钱请人,还舍不得让伙计干活。
那些来买货的商贩哪个不是见钱眼开的,东西贵个一分半分的,哪一个不是转头就走,没有人是会因为你对他客气、热情、赔笑就跟你做生意,不计较钱财的。
李福见他这样也就不再多说,这些都是爹生前教给他的,虽然他也不解其深意,但是店里的生意如爹在世那样的好,他也就继续这样干下去了。
“咳,咳,咳”,里屋传来母亲急促的咳嗽声,李福不放心,决定进去看看。
原来,陈氏是陈年的旧疾,最是换季的时候病情会加重,她又不放心年轻的儿子,所以也就常常在店铺看守,晚上才回家去休息。
常给陈氏看病的是村上的名医,祝康生。
这日,祝大夫又上门来给陈氏看病,刚进药材铺就看到,身材高大、皮肤白净、有些许腼腆的李福。心中暗暗盘算着,好个后生,跟贤儿很是登对。
“李老板,年轻有为呀!我看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,可有中意的姑娘,我可以为你保煤拉线哦!”祝康生半开玩笑地说道。
祝康生是外乡人,到李家庄很多年了,以前都是天南地北的行医,随着女儿慢慢长了起来,他就动了安居的念头,见李家庄人杰地灵、风水很好,也就在勤访街的偏街租了一处房子做了医馆。
祝大夫的医术很高,而且还人好心善,所以找他看病的人不少,忙不过来的时候,独生的女儿,贤儿也会到医馆帮忙。
李福听祝大夫要给自己做媒,羞答答地说:“没有没有,祝大夫取笑了。婚事自然是母亲大人做主才是。”
祝康生听他这样作答,点了点头,觉得自己的眼力确实不错,孝顺孩子也绝对不会苛待妻子的。
顺着给陈氏号脉的当口,祝康生就提起自己的女儿,今年17岁尚没有婚配,自己很是忧心。
陈氏对祝贤儿的印象不错,几次来送东西都是落落大方、斯文得体的,两人一合计就敲定了李福与祝贤儿的婚事。
晚上,陈氏跟李福说起此事,却不想对方眉头紧锁,有些为难地说:“娘,怎么这么快就定了,我还没……,再说了祝贤儿也未必答应呀!”
陈氏微咳几声,怒斥道:“贤儿有什么不愿意的?福儿,你也大了应该娶亲了,其他的高门贵女我们高攀不起,而且娘又有病,贤儿是最合适不过的。”
李福见母这样,也就不敢多言了,如果为了他的婚事日夜烦心母亲的病更是难好了,贤儿或者兰儿就随母亲喜欢,将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定的。
祝康生回家跟贤儿一说,她不置可否,事也就这样定下了。常言道: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母亲早逝,与爹爹相依为命多年,又没有跟其他男子过多接触过,想着天底下的夫妻都如父母那般你敬我我敬你,也算美事一桩了。
只是有一件,祝贤儿坚持:“爹,你选的人自然是好的,只是我有一个要求,就是男方不能三妻四妾,一夫一妻才是正理。”
“贤儿,这个我早就说了的,李家老太太是做了保的,你就放心吧!”祝贤儿听得爹爹这么笃定地回答,也就心满意足的等着出嫁了,感觉遇到了有情郎欣喜不已。
第二天,李福就亲自带着媒人上祝家提亲了,还商定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,宜婚嫁,就此敲定了大喜之日。
祝贤儿过门不到半年,就怀上了孩子。李家老太太高兴地合不拢嘴,时常念叨着祖宗保佑,只是祝贤儿却日渐消瘦。
祝康生来给女儿诊治,三番两次也断不出个所以然,就问道:“贤儿,你结婚不久就怀有身孕,是天大的喜事,怎么还如此忧愁?再过几个月,孩子就要落地,你就要成为母亲,你这样茶饭不思何以保全你跟孩子的健康呢?如果你有什么心思就同爹爹说。”
“爹……”祝贤儿未语泪先流。
“婆婆顾念我怀胎辛苦,诸事不让我操心劳烦,吃喝用度也是尽其所能的安排着。只是我怕自己福薄。”
祝康生素知女儿不是这般消极之人,也并不信什么鬼神报应之说,何以短短几月就消沉到这般田地。
“贤儿,你不要这样的敷衍爹,我们是父女,如果有任何的事情爹都愿为你承担。是不是福儿对你不好?如果是,就算是拼了爹这条老命也是跟他干的。”祝康生说的动情处,双手紧握,似乎真的要找人打架。
“爹,李福他……”祝贤儿刚要开口道出实情,就见婆婆带着丫鬟走了进来,也就不再说什么了。
“亲家公,贤儿没有什么吧?我见她孕吐严重,只是心痛,一点忙也帮不上很是心焦。”李老太太边说边用手帕拭泪。
“亲家母,我贤儿孕吐不碍事的,只是怕有心事,如若积压久了必会成为大病。我只有这一个女儿,希望李家善待呀!”祝康生不忍再说下去,开了一剂安神保胎的良方,就走了。
李老太苦劝不住,也就回转身来对祝贤儿说:“贤儿,我的儿呀,你进门这几月我身体越发好了,咳嗽也少了很多,那个贱婢我已经打发到乡下去了,只求你保重身体,等过了这几个月,再要福儿给你赔罪。”
“娘,只要相公改了,以后好好过日子,就算了吧,我不会告诉爹爹的。”李老太听儿媳妇这样说,泪脸也就转为了笑脸,两人拉手向里屋走去了。
十月怀胎,一朝分娩。祝贤儿生产之日,急坏了祝康生,他虽为大夫,也只能在外间等待消息。稳婆在屋里忙前忙后,却迟迟不见孩子入盆,祝贤儿在床上疼的个死去活来。
“岳丈,你坐下喝点茶水,贤儿是头胎估计没有那么快吧!”李福满脸堆笑的同祝康生说。
“福儿,你知道什么头胎几胎的,见贤儿辛苦生产你就不担心?”祝康生没好气地说。
“哇哇哇”,屋里传来婴儿响亮地哭声,大家也就撂下了刚刚的话头,开始互为恭喜。
“这是什么?快告诉老太太。”稳婆着急忙慌的抱着孩子来到了外间,给众人看刚刚出生的小婴儿。
只见孩子眉心一点黑痣,虽不影响容貌,也是有碍观瞻。
“怎么这么丑呀?贤儿是怎么搞得?”李福很厌烦的说道。
在得知生的是女孩之后,他更是白眼翻上了天。
稳婆忙搭道:“李爷,你别担心,那黑心痣不碍事的,等出了月子,用针挑破了,黑水流出,小姐还是倾城倾国貌。”
屋里的贤儿,刚刚生产完,又见丈夫这样,未语泪先流。李老太太进去,见她这样,忙安慰道:“贤儿,不要哭,刚刚生产完气血有亏,流泪是会伤眼睛的,你就好生坐月子吧!其他事有娘,定不会让你们娘俩受委屈。福儿,快去厨房把鸡汤端来,你亲喂给贤儿。”
李福,,慢悠悠地走开了,叫了一个烧火婆子来送汤。
祝康生本想发作,见亲家母这样也就按下了怒火。
出了月子,祝贤儿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。这个时候她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父亲。
原来李福家里有个服侍他的丫鬟,长得还算标致。两人在贤儿入门之前,就有了不才之事,还怀了身孕。
祝贤儿入门后,见那丫鬟的肚子越来越大,觉察到蹊跷,就去质问丈夫。事情不说穿还有一层纸包着,李福见她来问索性全盘托出。
贤儿本想即刻回家告诉爹爹,但见一向对自己很好的婆婆,死抓着不放,还好言苦劝,也就没有狠下心。
原来陈氏一开始也是被蒙在鼓里,等这事闹开了她才知道。只是当时已是骑虎之势,只能帮着他们隐瞒外人,劝和李福和贤儿。
祝贤儿日日忧思、愤懑、伤心,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出生,见丈夫还是偏心在乡下的那母子两,贤儿的痴心也就断了。
“贤儿,你是不是想好了以后的出路?”祝康生坚定地眼神看向抱着外孙女的女儿。
“爹,我跟李福情缘都浅,都给各自一条生路吧!”祝贤儿虽眼泛泪花,但语气笃定的说。
“好,以后就我们三一起过,凭着我们的医术,还怕没有饭吃。”
人活一世,能遇到的大事能有几件,如果父母能在子女有想法又无助的时候给予支持和帮助,该是多幸运的事呀!
李家的人不是没有上门接过,就连李老太太亲自上门都有五次。李福来贤儿是不让他进门的,见婆婆来到还是热情招待的。
见孩子,日常谈笑都可以,只是一件不要提回李家的事,祝贤儿知道跟李福完了,至于还能不能嫁个好男人,会在什么时候她不想探究。
不到半年,李老太太就病逝了,祝贤儿带着刚刚半岁的女儿去到李家披麻戴孝,贤儿觉得这是应该为她老人家做的。
丧事一完,贤儿就又回到医馆,招呼患者,拣药、碾药、熬药,忙碌又充实。
李福把那母子接回了李家,为他生孩子的丫鬟正叫兰儿,他们的儿子取名为李添麟。
兰儿一朝成了李家的当家人,恨不得把金银珠宝全挂在自己身上。日常起居用物也是极尽奢华,还吆五喝六的苛待下人。
李福原来有母亲用家训压着,老老实实做生意,现在母亲不在了,又没有贤妻提点着,越发蛮狠了起来,店里的生意也懒于打理,渐渐就沉迷于酒色赌博。
李家的家财、生意那里经得住他们这样败,三年不到,生意黄了,祖上的田地也卖了不少。兰儿奢侈惯了,哪里还能过简朴日子,所以日日在家吵闹钱财之事。
那日,四岁的李添麟吵着要喝甜汤,他母亲兰儿正在打纸牌,就给了他几个钱叫奶妈带着去买。路过水井时,奶妈要方便,就叫他在那等一等,不要乱跑。
等奶妈回来,哪里还能找见,往井里一看,只见一双小小布鞋浮在水上。
原来李添麟吵着说要喝甜汤,一则是嘴馋二则也是口渴了。见水井旁的桶里有水,就想弄来喝。他人小行动缓慢,一手兜着水一手拿着钱,根本就喝不到水。索性就把钱放下,两手合在一起捧着水喝了个尽兴,一回身脚踩在钱币上,一滑掉进了井里。
真的是祸福一瞬间,父母的一时疏忽就可能造成大的灾祸,愿世间不再有这样的祸事发生。
李福回到家,见儿子已经没了气息,气没处发,就把所有怨气都发到兰儿身上,那兰儿又岂是好性的。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,就这样两人仅剩的一点情分,就都随着儿子的离世烟消云散了。
兰儿带着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钱财,回了乡下,据说她过得很是潇洒,如动物般自由。
李福看着空荡荡的家,心中一顿酸楚。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母亲房中,那里已经多年没有打扫过了,只是那些陈设还是如母亲在时一样。
青纱帐、绣花鞋、梳妆台……“娘呀”随着他的一生喊叫,母亲床边的一个铜盆也被他踢翻了,掉到了枕头上。
李福顺势抱起枕头,痛哭了起来。眼泪打湿了枕套,他手到之处尽是他的悔意。想起母亲在时常说的“早睡早起”,现在再也没有人来唠叨他了。
“哎呀”怎么枕头上有针,李福庆拿起一看,这针比一般的绣花针要大也更精美。
原来李老太太一直记得稳婆说的,孙女李姻眉心的黑痣可以用针弄掉,就找了能工巧匠制作了双头针,一头尖尖可用来戳,一头圆圆中空可用来刮。
李福失魂落魄地走到祝家医馆前,犹豫着要不要进去,见一小孩眉心一点朱砂痣,很是可爱俏丽。
“你找谁?”小女孩问道。
“找祝贤儿。”李福委委说道。
“娘,有人找你。”小女孩向屋内喊道。
“谁呀,姻儿,你进去里面玩,外面可是有坏人的哦!”祝贤儿放下手中的药材,走了出来。
“贤儿,这是我们姻儿,都这样大了。她眉心的不是黑心痣吗?怎么成了红色了?”李福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一切。
“黑心也好,朱心也罢,都无关紧要,身体健康幸福快乐就好。李福,听说你近期不太好,你多保重呀!”说着就想带女儿回去屋里。
“贤儿,我错了,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?”李福有点急了。
“我们不是一路人,在一起也是强求,都各自过活吧!”祝贤儿轻轻地关上了门。
李福还想敲门,“福儿,你有什么难处,我能帮绝对帮,你家老太太在时,对贤儿不错。”李福扭头一看,说话的正是挖药回来的祝康生。
“岳丈,以前是小婿不对,你就原谅我吧!”李福扑通跪下,哭道。
“福儿,你起来。我跟你细说。当初你们的婚事是我跟你母亲定下的,我们是出于好心,但是并没有很好的征求你们的意见,也算是好心干坏事了。既然两个人不是真心的,又何苦强扭在一起呢?你说是不是。就像姻儿的痣,我们不理它也会自然转好,万事万物都有道理,让它们自然生长才能成其好事,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以后应该怎么过才对呀!”
李福望着祝康生真诚又慈爱的面容,他似乎明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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